为了跟踪中医文献与科学技术史研究的学术动态,拓展学术视野,提升研究生培养质量,中医文献与文化研究院开设“名士课堂”,邀请国内外知名专家为研究生讲学。
11月26日下午,“名士课堂”第12期邀请了青岛大学中国法律人类学研究中心教授杜靖老师授课,本次课程采用“线上+线下”的形式,以“中医人类学的想象与空间——从科学人类学与知识人类学出发的思考”为主题,由云南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王一诺主持。近百名同仁参加了此次授课。
科学家简介
杜靖,中央民族大学文化人类学博士,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体质人类学博士后,青岛大学中国法律人类学研究中心教授,主任。兼职中国人类学学会理事,《中国解剖学学科史》研究顾问、中国宗教人类学专业委员会特聘专家,中国发展人类学专业委员特聘专家,主要致力于中国生物人类学史研究、科学人类学研究和中国社会研究。代表性专著有《中国体质人类学史研究》《九族与乡土》《在国家与亲属间游移》等。目前承担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项目“百年中国体质人类学史(2018)三卷本”撰写工作。
内容梗概
杜靖教授为师生们讲述了人类学在中医方面的发展与思考,报告内容主要围绕以下五个议题展开。
1.中医将医疗技术事实转换成一个社会文化事实;
2.如何回归人的中医人类学思考;
3.中医治疗中的共主体间性和宇宙共性;
4.巫术的治疗与儒家的治理社会;
5.西医帝国的入侵与中医社会的被解构。
杜靖教授的报告逻辑清晰、层层递进,首先讲了人类学里传统文化的三层次和谐理论,而后引导大家以“三层次和谐论”为中心思考中医药问题,从而探究中医人类学领域。指出,中医知识不仅仅是自然科学和工程科学意义上的技术治疗事实,也是一种社会文化事实。列举了“鸭蛋去胎毒”等生动例子,讲述了中国台湾社会对人体的理解,从事例中带领大家感受中医和传统文化里的社会文化事实,启示对中医人类学的思考要回归到人本身。
杜靖教授指出,中医“看”学理机制中,包括病患者的身体认知和施医者的身体认知,前者的身体认知以体觉为主,后者以体验为主,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判断出施医者的推理、判断过程:不涉“情绪”,涉及视角寡或无,触觉多。在探讨中医视野下的健康体质标准及患病原因时,根据人类学家李亦园的话和《黄帝内经》中的内容,杜靖教授将健康体质标准总结为:任一生命个体只有分有了宇宙万物本该分有的东西,而且其秩序与外在于他(她)的世界同构,并随时保留与外界的畅通(据此三者),才是健康和正常的。而正是个体小宇宙的非自足性或开放性特征,导致了疾病的产生。大多是物质性入侵,打破身体内在平衡与和谐,自然原有秩序也遭到了破坏;少数是符号性入侵而致病,如惊吓,造成生命系统的紊乱。而在中医的“治”中,杜靖教授指出中医的治病也是共主体间性的治疗,最典型的体现在针灸推拿方面,还有五禽戏、易筋经等,从人类学的语言解释,都是通过两个小宇宙的贯通,达到共律动性,从而获得最佳医疗效果。总体而言,中医是借助“共主体间性”和“共气性”而看病与治病,西医运用“主客分离”模式实施医疗。
杜靖教授指出,中医和儒学共享一套知识原型,甚至漫延至武术、巫术、风水等领域,也有不同程度地知识共享。尽管在现实实践中,部分行医采用一些巫术的手段,甚至所期乎的目标几近一致,但不可将中医视作迷信,必须在学术研究中将其剥离。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研究巫术?杜靖教授表示,只有看到一个知识原型的弥散,才更有可能将一个医疗技术事实理解为社会事实,从而体现出中医人类学的学科视角特色。研究知识,不是把知识当成一个静态的、终端性的东西,而是把知识当做一个动词对待,去看人们何以知识,尤其是元认知对于知识世界的建造,甚至延伸一下而成为知识世界对现实世界的制造。因此,要去看元认知如何操纵认知者去认知。
杜靖教授还指出,中国在本质上是一个“中医社会”,任何一个中医师都有特定的服务地域范围或医疗圈。中医知识体系承载着特定社会运转的逻辑机制,因而围绕着每一个中医师,就会形成一个特定“中医社会”。但西方标准与准入制度传入中国后,解构了中医社会。比如现代中国是以西方体质人类学年龄划分依据和测量指标研究人体,相关研究为国家各方事业提供了基本数据,为国家制定相关政策做出了杰出贡献,但却不能为中医和少数民族医学事业的相关研究提供基础数据。因此,在中医人类学或民族医药人类学学术视野关怀之下,动用现代体质人类学力量,按照中医学和民族医学的人体观念重新测量,建立数据库,任重道远。
课后讨论
云南中医药大学赵晓荣教授:
杜老师您好,听了您的讲座受益匪浅,我了解到在哲学家胡塞尔的理论中,在日常生活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完全相互理解,您刚谈到传统社会中医生的诊疗,病人与医生之间是有主体间性的,但我认为在这种传授间接经验的情况下,您所说的这种主体间性,只是一种理想类型,真正的主体间性何以可能?
杜靖教授:
共主体间性与共气性之间是两个转换,共气性消除了意识,而共主体间性是由意识建构达到,即共气性是没有通过意识构建的,是通过意念导引。如中医推拿、针灸等外治方法一般是从意念来导引,这时的医生和患者之间是共气性的。还有一种不属于共主体间性的,如监狱里的犯人和狱警的关系,是在主体间性之外的。
云南中医药大学吴凯教授:
杜老师今天的讲座给我的启发很大,人类学的研究领域不一定非得在民间、海外,还可以去科学家、实验室等的领域探索。做人类学研究的人其实有一部分是抵触科学主义的,但其实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会有一些自己无法看到的困惑,或者实验室里有一些不被科学家所感知,不被外界所知道的细节,这些都是人类学家可以去做的工作,这是我的理解,想再跟您探讨一下。
杜靖教授:
科学家也是一个社会的工具,也是集体意识的一个表达,并不仅仅是一个个体,在这个角度上看到一个科学事实的动机并进行解构,这就是科学人类学、实验室人类学等可以进行研究的一个重要工作。比如一个医药实验室要研发什么药物,某个成就能否获奖,都不是个人的意志所决定的,要结合整个社会人类的行为和目的去解读和思考。伦理、价值、感情和社会关系都可能影响到科学研究,科学知识的生产不只是按照科学自身的逻辑生产出来的,这就是科学人类学或实验室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观察点和思路。